四月十三日,阴,戌时六刻。
两人终于是找到一个还算完整的房子,打算就在这里度过一夜了。
秦月铺开一张床单坐上去,透过房顶的洞看着天。
月亮还是那个月亮,宛若嵌在天里皎洁而无暇的美玉。不过在当下却没那么美了,让人只能觉着冷清与孤独。
低头看了一眼秦婉儿,她还是一改往日的一言不发,好像真是生气了。越发的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分了,为何自己会说出这种无理的话?
秦婉儿本想闹腾一下,却因为白天的事有点下不得台面,只得站在门口佯装盯着看有没有追兵。
秦月越想着,越觉着难堪,越觉着自己那番话太过于没有教养。
想要道歉,但是单纯的道歉对方绝对不会消气,要怎么办呢?想想她的喜好,…… …… …… 思索再三,自己好像完全不清楚她有什么喜好,自己好像一直一直没太在乎过她的细节,只知道帮她规划好些什么,只知道为她计划好衣食住行,却一直忽略了她的喜好。
仔细想了想,自己喜欢做什么,好像全被她所知道着,不论是吃的玩的穿的用的,自己的爱好她仿佛都是知道的,自责,愧疚,占据了他的全部。
秦婉儿站在门口,无意间看到他一眼,不知在担忧着什么的表情,那黯然失色的眼眸让人心生怜意。
“怎么了?”
秦婉儿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。
秦月听到她开口说话,想说声抱歉,但思来想去又总是说不出口。
秦婉儿还以为他是还在为被自己凶了生气,想着还是别多嘴了,让他就这样消消气算了。
就这么坐着,看着门外的天空。
比起平时觉着有些冷,明明白天太阳是那般的炽热,这会竟有些冷,这西北的气候未免也太怪了些。
不管往哪里看,都是一片死气沉沉,若不是亲眼看到,她绝不相信世界上真会有这般让人看着就很绝望的地方。
突然间觉着自己的衣服被拉了一下。
“怎么了?”
秦月酝酿了半天,终于还是说了出来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秦婉儿被他这句话弄的有些懵,他为什么要道歉?不管了,得先应下来。
“嗯……”
秦月见她这般反应,更是胆怯又心虚。
“我不该说出那种无礼的话,我明白这次是我错了,希望你不要生气了,你要我做什么补偿都可以……”
秦婉儿感觉活在梦里,自己只是学了学那些平歧城当街撒泼的妇人,没想到会有这般效果。在平歧城从没见过哪个人听过这些话是这个反应,无一例外皆是嬉皮笑脸的。
眼前这人究竟脾气多软才会被一句话就逼得这个样子?
怎么办?要说原谅他吗?那样好像有点亏心啊,自己明明对他的话毫无波澜。反倒是他因为自己一句无心之言成了这样。
“……你还在生气么……也对,是我太过分了,你生气是应该的,对不起。”
秦婉儿听着他软声软气的说话,感觉心都要化了。
他刚转过身去,准备先休息,剩下的事等明天再说,突然秦婉儿一把将他抱进怀里,又捂住了他的嘴。
“那家伙是往这边跑的吗?”
“不知道,遇不到更好。”
“你不想领赏钱?”
“你想要得命领啊,铁笼子都把这家伙关不住让他给逃出来了,就凭你我怕不是得被这混世魔王给杀了吃肉。”
“兄啊,开个玩笑差不多就行了,这是什么话?”
“也对,你是从中部地区调过来的不晓得我们这边的情况。”
“这边和中部能有什么不一样的?”
“你听说过易子而食吗?”
“没听说过。”
“就是饿的实在没办法交换自己与其他人的孩子吃。”
“……怎么会有人能做得出来这种事?”
“在大西北这种情况常见的和你吃饭喝水一样。”
“…………为什么要吃人?去种地去打猎不行吗?”
“连年大旱你觉得能种地吗?说打猎你觉得快饿死的人还有那个力气吗?”
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“那李子成的母亲就是两家交易孩子的中间人,虽说他娘曾是个读书人,但你要是他没吃过人肉,是不现实的。”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我想…………我要回长阳。”
“不惦记你的升官发财了?”
“……我的母亲还等着我赡养。”
……
……
等两人慢慢走远,秦婉儿便放开了秦月。
秦月有些惆怅,他知道西北地区人民生活的水深火热,却不曾知道西北地区竟是这般的人间炼狱。
“这就是你说的最有可能出现农民起义军的地方吗?”
秦月说不出来话,只是点点头。
“我以前听说农民起乱失败,还总觉得这些人天生反骨祸国殃民。现在看来,横竖都是死,还不如起乱。”
“可以往的起义不会有那么容易,只会是几十万农民军皆数身死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断定这次会成功?”
“五王爷刘崇检,无为之辈,但却有一股子不在哪来的爱民之心,等他上位之后必然大杀贪官奸臣。”
“大杀贪官奸臣不好吗?”
“当然不好,他大哥刘启校也知道这些贪官奸臣损害大汉根基,榨干民脂民膏。但是要没了他们,皇帝那就是个摆设,无官可用。”
“但军队他总能随意调动吧?”
“他调动军队又有什么用呢?契丹人像条疯狗一样打,打完之后又不占城只是抢财。要想抵抗他们只能坚固守卫力量,又需要向百姓征收。百姓刚被抢完,又需要征收。谁家的百姓顶得住这样折腾?只会让起义的人越来越多。”
“算了,不管这些了,我只需要保护好你就行了。”
“嗯…………”
秦月坐会原来的地方,呆呆的看着秦婉儿。
她平时看上去傻傻的像个小孩子一样,关键时刻却靠谱的没话可说,自己好像了解她,却好像又一点都不了解她。
“有心事?”
“嗯?……没有。”
秦婉儿坐到他旁边,往他大腿上一躺。
“我没生气了,你有什么想说的随便说呗。”
“嗯………”
“说嘛说嘛。”
“我是不是有点太过于不注重你的想法了?”
“嗯?没有啊,我想吃什么你买什么,吃穿住行从来不用愁,义父操办这些都没你操办的安逸。”
秦月听着她的话,心安了些许。但那份愧疚并没有消散。
“有时候,我觉得我对你很了解,但有时候我却发现我好像对你一点都不了解。”
“啥?我不就是我嘛,怎么个又了解又不了解?”
秦婉儿突然心虚,心里想着:要是我干那些赌博害人之事都让你知道了那还得了?那你不得直接跟我断绝关系了。
“我平时觉得你很单纯,只是能帮你解决吃穿问题,可是,你的喜好,你的想法,我却从不知道。”
秦婉儿看着他的脸,就差把愧疚写到脸上了,这么容易读懂,到底是谁单纯呢?
“我喜欢你。”
“别闹,我说的是实话。”
秦月轻轻的戳了戳她的额头。
“嘛,看你愁的样子,开个玩笑嘛。”
秦婉儿冲他吐了吐舌头,然后伸出手将他的嘴角往上推了推。
“笑一笑嘛,你笑起来多好看。”
秦月无奈的一笑。
“哎,对嘛,笑一笑多好看。”
“所以……”
“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,但和你在一起你给我念话本上的故事,你笑着给我奏乐的时候,我很开心。”
“诶?”
“怎么啦?”
“你不是习武之人吗?你不喜欢武术吗?”
“嗯……怎么说呢……我不喜欢。”
“诶?那你为什么要练武?”
“当初想的是,不想让全天下任何一个人能欺我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
秦婉儿轻轻的呢喃着: “现在想的是想保护重要的人……”
“嗯?你说什么?”
“没什么”
“那……你都会些什么?每次你出手动作那么快,我都看不出来。”
“我想想那些都叫什么,嗯……想起来了,刀枪剑戟斧钺钩叉,鞭锏锤戈镗棍槊棒,还有俩一个叫矛一个叫耙。”
“啊?所以你是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?”
“应该是这样,挺简单的,就是被义父逼着记这些名字很难。”
秦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虽然义父教我的还有好多名字我记不得了,但是我知道的这些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。”
秦婉儿对着他一笑,很憨,但却莫名其妙的让他感觉到了她居然有几分姿色。
“明天咱们怎么走?”
“情况理想的话,明天能回南云省,只希望不会出什么变故吧。”
“嗯。”
……
……
……
“老兄啊,之前你们巡逻不心慌的吗?”
“都习惯了。”
“那你们不想到别的地方去吗?为什么要一直在昌林省驻守着?”
“想。”
“那为什么不走还要守着这穷山恶水这么多年”
“根在这里。”
“……”
“家也在这里。”
“不能带着全家一起走吗?”
“俸禄紧够填饱全家肚子。”
“那,没成家的人呢?”
“幻想着让自己的家乡建设起来,直到他们走不了了。”
年轻的外地兵本还想说些什么,最终真是摇了摇头。
“唉————”
“等月底,你提交申请吧,回南云吧。”
“嗯。”
风吹着,仿佛是卷着沙,脸被刮的疼,眼也不由得眯上了。
“昌林是易子相食,那更西边一点的长贯呢?”
老兵看了一眼他,又继续看着远方。
“吃大户,暴乱,遍地的白骨。”
年轻兵有些惊讶,他原以为昌林已经很恶劣了。
“这辈子不要去长贯,哪里的人都是恶鬼,就连刚刚过世的家人,下一秒都成了他们口中的香肉。别说外人了。”
“地方官不会管管吗?”
“嗯……悄悄的告诉你,不要跟别人说。朝廷啊……已经放弃长贯了。”
年轻兵猜到了一点,但没想到是这样,点了点头。
……
……
“老哥哥。”
“嗯?”
“等以后你实在是遭不住了,书信我一封,老弟接济你到南云生活。”
“哈哈哈哈,我老粗一个,哪会什么书信。”
年轻兵叹了口气,还是补了句。
“老哥你若是日后想通了,随时可以。”
老兵明白他心里是拿自己当兄弟的。
“啊,一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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